痛哀父逝------烧香珂马以托生者之情，风之吟后以佑子孙之福。谨以此文悼念故父。
这是一篇萦怀于心而又一直不敢动笔的文章。是心中绷得太紧以至于怕轻轻一抚就砉然断裂的纺丝。却又恍如巨石在喉，耿耿于无数个不眠之夜，在黑暗中撕心裂肺，似乎只需默默一念，便足以砸碎我寄命尘世这一点点虚妄的自足。
父亲一个熟悉的字眼，至此我仍不敢相信他的离去。此前我曾以为死亡是很遥远的事，不会发生于自己身边。至今我仍不敢回想父亲暴尸于那耿耿秋风处昏黄的路灯，机动车划过路基砖深邃划痕，像隔阂生死无法逾越的鸿沟，年近花甲的母亲泣语千行，却始终唤不回已故的事实。所有悲伤与泪水在晚风中风化，溶留于历史的长河。
从父亲一生刚烈要强的性格，造就他的离去是必然的事，这样说并非基于纯粹宿命观，而是父亲个性与生俱来一种倔强，自己能做到的事，从不需要别人的帮助。
在我记事之前，父亲有过怎样的童年和经历，我已无从考究。只从叔父口中得知，父亲此生的艰难与不易。父亲生于所谓的新中国成立之初，像大多那个年代的父辈生人一样，经历三年大饥荒，硬凭自身顽强的生命力从死亡边缘上苟延残喘走了过来，也造就父亲一生勤俭节约的品质。
成年后的父亲，当时中国处于一穷二白，只能凭力气养家糊口。二十出头的父亲与四叔父每天天蒙蒙亮到山上挑下140斤的柴走上30里地到集市去卖，卖来的钱仅能换取一家人几天的口粮。据四叔父讲当时的饭只是一人一两米的粥水，每晚天黑回家总是饥肠辘辘。那是何种意志力支撑着？我至今彻底懂了，但懂得太迟。
记事起父亲总是严肃的，心里装着什么事从不易向人倾诉。离世后前一个月，手机丢失，为他新买的手机换新号码，至离世后家人还不知其号码多少。也造就为儿的我遗憾与羞愧，未能在他在世前嘘问与关心。每次至电母亲时询问父亲，不是在地里忙着就是在山上放牛。父亲一生劳累，离世也未曾享过一日清福，留给孩儿是无尽的愧悔。
2001年我刚上高中，那家里特别困难。每周放假回家父亲总是带着我上山摘取金银花，下水摸取田螺以换取那时的学校生活费，就是如此拮据的生活，父亲也从未向人开口借过一分钱。那时犹记在集市酒肆，父亲要来一壶一块钱的浊酒，一块钱两条的“猪肠卷”，将就一天的午餐，有谁知道他曾经的高贵？
父亲一世好酒，在我记忆中也有过戒酒。那年冬天学校放假回家，在家门口听到父亲说不喝酒了，进家方得知父亲因为在建筑时脚被水泥腐蚀不能出外工作。家里经济紧张，为了一家人，父亲主动放弃喝酒。带领着全家老少一起走过那个漫长的冬天，此情让身为人儿的我怎生报答？
听到父亲离世的消息，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拼命地咬着自己的手，不让眼泪在电话里流下来，听人说做梦咬着自己是不痛的，我多么希望自己是在做梦。不是说好再过几天带着你最疼爱的孙女回家，与孙子办满周岁吗？为何走得如此匆忙？父亲用一生的挚爱洒向儿女，双手撑起这个家，走时可曾还在为穷愁潦倒的孩儿担心？
赶到家中，见到母亲正在悲伤地一件件整理父亲的遗物，一个经历了大半生将近花甲的老人，亲历如此重大的打击，那是何种巨大的伤痛？翻开遗物看到平时给父亲买的衣服，很多一次也没穿过，吊牌还完好地悬挂着。父亲一生节俭，能穿的衣服总是舍不得丢弃。上月寄回家里的钱父亲也一分未动，每次回家给父亲带的酒，他总会勾兑自己的散装酒一起喝，说好酒不舍得一次喝清，父亲就这样清苦一生，至死还在为儿子操劳。让儿如何心安，此刻无语，唯有泪千行。
是夜，门前父亲种下的杜鹃花与九里香正开得烂漫，粉白相间，花香满屋。两棵不知名的小花结挂着红色的果实，在惨白的月光下，仿佛正盛开无数只“眼睛”，一如死不瞑目的悬望。
为了追寻事故真相，我到交通部门了解情况。交通部说是单方责任，事故现场也没监控，以他们的能力只能查到这里，奉劝尽快结案，以免他们麻烦。到现场询问目击人，都是说当时不在场，有的为了麻烦索性说没看到。至电110询问最先报警人电话号码，告知要交警部门出证明走流程。偌大的一个国家，竟没有一个部门和人肯为我这个疲于奔命寻找真相的人伸出援手。日子一天天过去，本着故人早入土为安的习俗，我也彻底地绝望放弃追查，在交通部门的责任认定书泣血签下犹如千斤之重的名字。
火化当天，看到曾经120斤的人瞬间变成森森的白骨。一生所有荣辱成败兴衰将在此刻静止、僵化，任凭亲人如何呼天抢地的哀嚎也无法改变天人永隔，难舍终离的结局。
当夜灵幡与引魂灯在晚风中无声的摇曳，满堂儿女跪在路边焚烧纸钱，一声声唤爹回家声音在空旷的村野中回响。但父亲的灵魂迟迟未归，父亲是否还在责备为儿的不孝？哀伤的唢呐声响彻一整夜。天刚放亮便要送父亲骨骸上山，请来名师在村后山为父亲寻得一穴地，筑了个简单的骸骨冢，将父亲与太阿公、爷爷、伯母相邻。如果死亡是一个亲人在另一个空间的等候，若干年后，已故的亲人又能在那个空间相聚一起，是件多么好的事。
办理好父亲的身后事，在家守孝三天后，为了生活。不得不再次踏上漫游的不归路。“时光时光慢些吧，不要让你再变老了，我愿用我所有的一切换你岁月长留……”在出租车上不断回旋筷子兄弟这首《父亲》，听到此时，我在出租车上大放悲声，仿佛沉积了一个世纪的泪水陡然奔泻．如果真的可以，我愿用所有一切换你岁月长留…… |
